人民幣不宜強行升值
時間:2013-6-27 10:30:40 | 信息來源:價值中國 | 發布者:liu
今年年初至今,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持續保持強勁升值態勢,這著實出乎市場意料。當前市場上的人民幣貶值預期正在強化,如果央行不順勢而為加以調整,貶值預期可能驅動更大規模的短期資本外流,進而強化當前的銀行間市場流動性短缺。
從經濟基本面來看,無論是經常賬戶占GDP比率,還是真實出口增速,似乎都難以支持如此之強的升值。筆者認為,今年第一季度短期國際資本大量流入導致外匯占款飆升,造成外匯市場上人民幣供不應求,是推動人民幣兌美元升值的最重要動力。然而,5月份的外匯占款增量已經急劇下降,但人民幣兌美元升值趨勢卻并未削弱,這就比較令人費解了。
既然市場基本面因素難以解釋當前的人民幣升值,那么我們就應該尋求央行干預方面的原因。近期,盡管每日人民幣中間價還在強勢升值,但市場即期匯率已經不再顯著高于中間價,甚至轉而持續低于中間價了。這表明,央行干預人民幣匯率的方向已經反轉,由抑制人民幣升值轉變為推動人民幣升值。而市場對人民幣的升值預期也似乎已經逆轉為貶值預期。
如果市場供求力量已經發生轉變,那為什么央行還要繼續推動人民幣兌美元升值呢?市場上目前有幾種解釋。
第一種解釋是,這是為了配合在近期內擴大人民幣兌美元日均波幅。今年IMF春季年會上,央行副行長易綱表示,將會在近期內擴大人民幣匯率日均波幅。為了在擴大匯率波幅后實現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的雙向波動,央行存在在短期內推升人民幣即期匯率,使匯率盡快逼近均衡匯率水平,從而分化市場對人民幣匯率未來運動預期的動力。
第二種解釋是,目前存在大量跨境套匯交易,即人民幣匯率升值預期導致大量短期資本流入,如果央行讓人民幣兌美元匯率開始貶值的話,人民幣匯率升值預期的逆轉可能導致大量短期資本流出,這可能對中國經濟與金融穩定造成沖擊。
第三種解釋是,政治因素發揮著重要作用。每一輪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之前,人民幣兌美元匯率通常會表現強勢。今年秋季還會召開至關重要的三中全會,在此之前保持較強的人民幣匯率或許有助于提升市場信心。
第一種解釋具有一定的說服力,但問題在于,人民幣均衡匯率水平本身就是一個微妙的概念,而且可能是變動不居的。短期內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快速升值,究竟是在逼近還是遠離均衡匯率,并不能下定論。何況,對均衡匯率的估算通常以經常賬戶失衡為基礎,而中國目前的經常賬戶失衡已經很小,反倒是短期資本流動流動對匯率造成了新的擾動。在這種情況下,與其主動推動匯率升值去接近“均衡水平”,不如降低對中間價的干預,讓市場力量自發去尋求適當的匯率水平。央行之所以表示要擴大人民幣匯率波幅,可能是認為2013年初的人民幣匯率水平已經接近均衡水平。然而沒有想到的是,2013年第一季度有如此之大的短期資本流入。考慮到短期資本的大起大落會對匯率造成明顯擾動,筆者預計央行可能會推遲擴大匯率波幅。
第二種解釋的擔憂固然存在,但人民幣升值預期不可能持續存在,大量短期資金流入套利也不是好事。況且中國依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資本賬戶管制。5月份外管局新規出臺后,外匯占款增量應聲而降,這本身就說明,只要中國政府想加強短期資本流動管理,就能夠發揮效果。因此,對中國這樣的大型經濟體而言,無論貨幣政策還是匯率政策都應該從經濟基本面出發來制定,而不必因為這些政策變動對短期資本流動有影響就畏首畏尾。畢竟,我們的武器庫里還有資本賬戶管制這一可靠工具。
對于第三種解釋,這在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存在顯著低估時還可以理解,而在當前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已經離均衡水平不遠時,就比較令人費解了。過去的做法,既可以緩解外部壓力,也對中國經濟再平衡自身有好處。而如果因為外部壓力存在就不得不放棄匯率政策的主動性,甚至損害經濟增長,就沒有太大必要了。中國不是小國,宏觀經濟政策的制定必須要具備獨立性。不能因為外部壓力持續存在且周期性增強,我們就一定要讓人民幣繼續升值。此外,強勢人民幣未必能夠增強市場主體對中國經濟的信心,中國政府能否在今年(尤其是三中全會上)真正推出一系列重大結構性改革措施,才是提振市場中長期信心的關鍵所在。
當美元有效匯率處于弱勢時,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升值,不會對人民幣有效匯率產生太大影響。在外需強勁的情況下,這種升值格局對中國出口的沖擊是可控的,例如2005年下半年至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前。而今年以來的情況是,外需疲軟,美元走勢強勁,在這一形勢下讓人民幣兌美元匯率過快升值,這會導致人民幣有效匯率出現比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更快的升值,這對中國出口部門的負面影響不容忽視的。我們團隊的一項研究表明,中國出口額的價格彈性為-0.65,收入彈性為2.31。在外需疲軟與人民幣有效匯率強勁升值的背景下,出口會受到上述兩股力量的雙重打擊,5月份同比增長1%并不足怪。何況,我們并不知道,1%的增長是否已經完全擠出了水份?如果當前人民幣兌美元的升值速度進一步持續,那么今年下半年不僅出口增速可能繼續下滑,勞動力市場上恐怕都會出現新一輪失業壓力。
在過去很長一段時期內,我們一直在敦促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。在2005年至今的大多數時期內,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就意味著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升值。然而,考慮到2005年至今,無論是人民幣兌美元匯率還是人民幣有效匯率的升值幅度都超過30%,那么在當前形勢下,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的市場化,就未必是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的升值了,而可能是升值與貶值的交替。
2012年,當中國出口表現疲軟,同時出現大規模資本外流時,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保持穩定。其實,當時央行就應該順應市場供求,讓人民幣兌美元貶值,而非通過市場干預強行維系人民幣匯率中間價。當時如果人民幣能夠兌美元適當貶值,這就會為未來的人民幣兌美元升值打開空間,并真正形成雙向波動。同理,在當前形勢下,央行同樣應該順應市場供求讓人民幣兌美元匯率貶值。有趣的是,過去我們常常批評央行有匯率升值恐懼癥,但現在,似乎央行走到了另一端。
其實,人民幣兌美元日均匯率波幅1%,這已經足夠大了。我的同事何帆與張斌提出的匯率波幅7.5%的建議,指的是年度匯率總波幅,而非日度匯率波幅,這一點被很多人誤解了。未來一段時間內,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焦點,并不在于擴大匯率波幅,而在于降低對匯率中間價的干預;并不在于讓人民幣匯率持續升值或貶值,而是讓人民幣匯率在更大程度上由市場供求來決定。我們既不能害怕人民幣升值,也不能害怕人民幣貶值。匯率雙向波動,不正是我們進行匯改的初衷么?
最后需要指出的是,在國際金融市場波詭云譎,短期資本流動狼奔豕突的未來幾年內,盡管我們應增加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彈性,但我們也應努力避免人民幣匯率在短期資本大起大落沖擊下的超調。有鑒于此,漸進、謹慎、可控、有序地開放資本賬戶,而非過快開放資本賬戶,實在是進一步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有力保障。